“大家都到齐了吧?”
春生问道。这时她已经感到背后的停车站有不少说话的声音了。
“基本上昨天就都到了。另外公司秘书室主任和佣人也都在,不过有些人马上要回去,这样一来今年就只有8个人了。”
“都是亲戚吗?”
“啊,是的。”
‘那是不是太麻烦了,我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不,不要紧的。反正老师还有那么多天假期呢……我这么失礼,连我母亲也很不好意思呢!不过,我还是非常希望您能来的,真的……”
听她的语气春生非常放心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春生把听筒挂上了。
她提起刚才放在脚边的提包走出了电话亭,外面的雪花比刚才更大了。
这个小型的提包又沉又重,里面放了两本书:一本是她常用的《辞典》,另一本是英语的原书。
和江摩子是东京私立女子大学英文系的四年级学生。而春生则比她大三届,算是前辈,今年25岁。职业是一名剧作家,所以平时很少有人称她为“老师”。春生作为业余“打工”而同意教授摩子的英语会话。因此从这天起她就被人称之为“老师”了。
摩子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家庭的女儿,她的姥爷和江与兵卫是一家在日本屈指可数的制药公司——“和江药品”的会长,他和这个公司名称一样,在日本也算是个名人了吧。和让家有一个规矩:每年的正月,与兵卫分别在全国各地的别墅里把所有的亲戚召集来,同时每家的佣人也一起来,大家一起度过两三天的休息日。今年选择了山中湖畔这所别墅。原本没有春生,但由于摩子的一再要求,才临时同意请春生也参加。理由是请春生帮助摩子完成毕业论文。
摩子论文的主题是对美国弗吉尼亚粮的观察。摩子对弗吉尼亚狼有着充分细致的感受,但是因为她从附属小学到大学是在同一所私立学校上学,入学考试都基本上是免试的缘故吧,所以在语言学上稍显不足。而英语系的毕业论文要用英语书写,这篇论文上交后,她还要进行面试。从上交论文到面试一共只有10天时间,因此她希望能在这段时间里,让春生整个看一下她的这篇论文,找出其中的错误和不足来。
因为校方的要求是过了圣诞节后提出的,所以摩子一下子失去了信心。她几乎是哭着求春生来家教的,因此春生实在不好拒绝。不,就算是摩子提出了别的什么要求,春生也不好拒绝。因为对于摩子这个在心理和机体上都如同温室里长成的“卡特来兰(巴西的国花)”样的姑娘,春生认为无论是谁都会加以精心的呵护的。
也就是说,摩子具有一种天生令人同情的扭力。
即使现在的和江家已经形成了一种相当紧密的人际关系,但春生仍然可以看出只有摩子是大家所爱的中心。
然而,正因为摩子成了大家的所爱,于是便也酿了悲剧的开端。
2
公共汽车站的站牌下已经聚集起十来个人了。
预定2点半驶离御殿场站的公共汽车,穿过了商业街,在驶入138号国道的中途,就会看到雄伟的富士山。虽然富士山被大雪覆盖,但并不是春生想象得那样雪白。
从山顶到山腰有许多垂直的暗蓝色的“竖道”,使整座山给人一种险峻的感觉。
修建得非常好的公路弯弯曲曲地向上攀援。从前挡风玻璃望去,富士山宛如泰山一般稳重、坚固。和今天乘坐新干线时远远看到的纤细的如同少女一般的富士山截然不同。于是在春生的眼睛里,她感到眼前的这座富士山是那样的威严、庄重。
突然间,春生的心中涌出了“真的到了富士五湖了”的实感来。
雪仍然猛烈地下着,一点儿没有要停止的样子。公路两旁都是菜地和杉树。有时还可以看到大片的树林,十分壮丽,那些细细的树干笔直地伸向天空,与落叶松的树形完全不同。树与树之间堆着积雪,桔红色的夕阳从树梢之间照射下来,前方的富士山绵延不断,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屏风。
每到一个车站,售票员都会向大家提示站名。一般只有两三个人下车,但几乎没有一个上车的。
据说是九十九道弯的盘山路一直向前方延伸着。当汽车拐过了最后一个弯道时,前方出现了一块写有“山梨县。山中湖村”字样的标志牌。
再向前走一点,还可以看到一块写有“箱板岭”字样的木牌。
“这就是海拔1015米的笼权岭。这里在过去被称之为‘镰仓大道’,是东海道所产的鲜鱼、盐,以及镰仓和江户文化通向甲州的近道。但笼权岭又是一处暴风雪的难关。汽车不久便要到达旭日丘了。”
没等放完录音机里一位女性播音员的介绍,汽车果然开始下坡了。雪仍然猛烈地下着,两侧的建筑都被大雪笼罩了起来。
前边似乎就是山中湖畔的别墅区了。每幢建筑都与当地的民房建筑不同,显示着各自不同的风格。
下坡路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大片湖面,这条公路和湖畔旁的道路形成了一个直角。
在这个夹角处公共汽车停了下来。“旭日丘”到了。
春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的目光里映出了站在汽车站屋檐下等候她的摩子的身影。摩子身披一条女式长披肩,穿一件粉红色的女式齐腰短上衣。那条深棕色的长披肩紧紧地包裹着她的头。她穿的裙子和长披肩是同一颜色,一双纤细小巧的腿从裙子下裸露着,脚上是一双高跟的长筒靴。远远望去龙和平时一样,给人一种挺拔的苗条身材的剪影。似乎她已经看到了车厢里的春生,便远远地向春生招了招手。
摩子冲着下了车的春生首先问候:“新年好?”
春生也还了礼。两个人一张口,使哈出了两条白气来。
“好冷呀,这个地方。”摩子像抱歉似地对春生又说了一句。
摩子长了一副长圆脸、一双柳叶眉和细小的眼睛、高耸的鼻梁,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集中了日本人优秀的面容特点。丰满的脸庞更给人一种安详、温柔的可爱神情。
“冷是冷了点儿,不过还可以。‘春生一边说着一边禁不住全身打了个冷战。
“还是我用车去接你就好了…”
“从这儿要走多长时间到你家?”
“快一点儿要15分钟。”
“那就没有什么嘛!”
公路两旁建有加油站、餐馆和土特产品商店。好像还有许多胡同,看上去这一带似乎是旭日丘的中心繁华大厅。
“我家在那个方向。”
摩子指了指面冲着湖水的左侧山峦。
‘它旭日丘别墅区的西侧,是个非常安静的地方……“
春生跟着她走过步行桥,然后沿着湖边走在公路上。这时的雪好像小了一些。
虽然公路上还时不时地有汽车驶过,但几乎见不到一个行人。
“湖水已经冻上了吧?”
‘不,流动的地方还没有冻上呢。“
湖面上还可以看到充满着白色和蓝色的波纹。那是由于冷冻而“凝固”了当时波动的湖面的缘故。高出的波纹呈现白色,而波纹之间呈现出了深蓝色。大概是用来钓湖中的鸳鸳鱼的吧,湖面上还有两条小船。除此之外,看不到一个滑冰的人。
岸边枯萎了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一派寂静的风情画!而耸立在这前方的富士山的雄浑,更给这风景增添了冷峻的感觉。
湖岸建有饭店,还都搭好了松门。在种植着白排村的前房里流传出立体声音乐。
“今天里只有新年才有客人来。”
摩子看着饭店的方向对春生说道。
她们走过了饭店,继续朝别墅区走去,在旭日丘向湖水的北侧望去,别墅小区从三个方向围住了刚才下车的繁华大厅。从湖畔的公路中分出了几条几米宽的小路,从那些小路中又分出了更细小的小道通向各家各户。
摩子从旭日丘的交叉路口算起第三个岔路口向左拐去。一背向湖水,这条小道便开始上坡。路面上覆盖了已经冻上了的冰雪,两侧的木栅栏底下开始堆上了积雪。
大概是住户清扫过路道。而且路道两旁的积雪明显要厚一些。
“路滑,要当心哪!”摩子嘱咐道。
别墅一栋栋地被分隔开来,越向山坡上修建,间隔就越大了一些。远远看去大多数别墅占地面积较大,还有些大型综合楼式的建筑物,大多具有西洋风格;当然也有一些纯日本风格和山中小屋那样的三角形屋顶的建筑物混于其中。各个建筑之间都种植了许多松树、落叶松、白样树和批树。
山中夕阳沉下去的时间要比平原早一些,加上这时的云层较厚,这一带显得十分昏暗,使人感到更加阴冷。小区里到处都是像伦敦瓦斯灯那样的古典式的路灯。
大部分的别墅都早已关闭了大门,只有标有公司宿舍和体育所的大型建筑物中似乎还有有人的感觉。
两个人默默地朝上坡走去。相互间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
这时,突然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