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出几大口血,瘦黑老人的笑意依旧没有收敛。
不知道是不是雨天的缘故还是平常就是如此,客栈里面人满为患十分热闹。
“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路上只有我剑宗弟子实在冷清,还是热闹些的好。”
巨剑劈落,剑锋未至重山已开。沉重的剑气将前方一切一分为二。
“您出手阔绰,想来打听这点事情不难办到。我这方子也值不得这么些诊金。与其让您听那些个以讹传讹的流言,不如由我来送这个顺水人情。且不说这也算不得秘辛,上下一起揣着明白装着糊涂罢了。”
忽的想到那个壮烈的汉子,佴翮这样的修士也在心底升起了敬佩之意。
“说句话吧,师父心里闷得慌。”
举目望向蠢蠢欲动的西方,忽的想起丁世白偷袭的一剑,高灏闭眼沉思。
声音中孤独与萧索在雾气中回荡。
“你小子说话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这才多大的孩子...”
佴翮更加好奇了。
视线远眺太平村方向,高灏瞳仁中闪过一抹异色。
白净男子一番话,让佴翮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必须要护住这两人。
穿过嘈杂喧嚣的灯火,马车缓缓停下。
照着目前的情况,两宗一样都很难再延续下去。
“虽然你连老夫一分剑意都没办法完整继承下来,但我高灏的传人未必就要走老夫的剑道。”
腥红雾气之中寂静的可怕。
“没你想的事。”
伸手抚摸像自家弟子的额头,目视着深邃的远方柔声道
几封书信在夜幕中寄出,也算是为两派剑宗遗孤尽些绵薄之力。
“别闹了。”
“记得你上山的时候还这么小。”
佴翮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
尸骸遍地。十步,百步,千步皆是同样的景象。
佴翮叹了口气,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人多眼杂佴翮也不愿在这里多做解释。
说完便喜滋滋的冲上楼,沐浴更衣去了。
昏黄的灯火下,白净男子侧坐床榻号着脉。片刻后男子起身对这坐在桌边嚼花生的佴翮说
柜台后站着一位年约三十的妇人。她未做过多妆点,细嫩柔和的轮廓上一点朱红口脂明艳动人。
一个是南剑宗高灏的外孙宁凡。这人才智兼备一直被高灏当做接班人来培养。若他知道些什么,被灭口的可能性不小。
还有一人就是作为唯一幸存者的迟解。佴翮在他身上发现了高灏的腰牌。
“可惜师父不能教你怎么追我那依儿丫头。不然非得气死谭行之那不要脸的东西。”
高灏目光如炬,站起身来。巨剑再次悬浮于顶。
这其中他最为担忧的是两个人。
妇人眼中秋波流转,伸出柔夷却被佴翮小心避开。
白净男子离去,佴翮笑着评道。
“家父有旧”
“是叫迟解对吧?小家伙你算是撞了大运了。老夫不管你今后入哪个门拜哪个师父,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南剑宗高灏的传人。”
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散发着霉味和汗水的酸臭味。
当高灏手指虚握巨剑高举,青芒璀璨无双。万籁俱寂,剑锋所及云开风藏天地倒悬。
“来而不往非礼也!老狗,可敢接我一剑!”
佴翮掀开车帘冲着里面说
最怕的还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再度将爪子伸向他们。
“如果您指的是闹山匪的事情,那大可安心。”
倒也不是佴翮舍不得一颗弹药。
“你是怎么得知的如此详细的。”
世间无数修士在这一刻眼望西之尽头,感受这一剑之威。
高灏嗤笑一声。
“他自己不吃,我有什么办法。”
一剑之威血雾暂退。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酒水呛进了肺管子里。佴翮被呛了个半死,剧烈的咳嗽了好一会儿。
高灏伸手在空中比划着
现在各个门派中的丹药也都是为修士炼制。需要以气府引导开化,对非修行者来说只会是刚猛异常的毒药。若是冲毁了气府,那就是神仙难救的下场。
“就算你没了爹也不能那我当你爹使唤不是?”
白净男子怔了怔恍然。
“没租,自己过去。”
“好心计,好算计,真是妙到毫巅。”
“树城那边最近是不是很乱啊?”佴翮随口一问。
“您知道我大洵国军卒是一年两饷,春秋各一饷。秋饷倒还好,这问题出在春饷上。树城这里不比边关,多少年没有战事。驻军中很多都是当年国舅爷的旧部,这么多年也没有调防的意思。这军饷嘛,当然是哪边着急先给哪边,国舅爷病退之后这边的饷银每年都要拖上一拖。也是在这之后才有了闹山匪的传闻。”
“有好些年了,年年都有传闻。也有说这山匪是驻军假扮的。”
赶车鞭被随意丢在一旁,只有仰头饮酒的时候才偶尔露出毛茸茸的半张脸来。
“小二,过来替我看着。”
“你那间我租出去了。倒是我那间空着,你要不要来?”
拨开血雾来到一处轻轻坐下,高灏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侧身瞥了一眼在角落缩成一团的迟解叹了口气。
高灏手捏剑指,遥指东方大喝
“下车,今晚就住这里了。”
“谢谢。”
“一点风寒,吃开两副药调养两天就好了。只是这身子有些虚弱...”
妇人双眸蒙上水雾,泫然欲泣。
“整天就知道和师父拌嘴。臭小子,现在怎么一句都不说了。”
打理的动作一顿,高灏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殷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洒落在地面上。那本该是腹腔的位置空无一物。
山峦阻隔不在,唯余两面如镜般光滑的峭壁。
自丹修一途没落,那些含蕴草木之灵滋身养体的丹方和炼制手法也早已失传。
捏着火辣辣的鼻腔,佴翮抱怨
抬手一点青芒从指尖分离射向远处,痛苦挣扎着的迟解身上的那块腰牌青光大放流入迟解体内。
“什么时候你佴翮也成了那些提上裤子不认人的男人。这一年来也不见个人影,已出现就带这么大个儿子。我差哪儿了?”
将信将疑,年轻人摇头失笑。
就是迟解这种不解风情的毛头孩子也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闭眼仰天伫立良久,佴翮双膝跪地一拳狠狠锤在了地上。
“妙人。”
雨滴敲击在石板路上瓣瓣碎裂。马蹄踩踏声,车轮滚动声,闯入这篇夜幕融入其中细细叩击着长街的每一寸。
丁世白仰面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暴雨倾泻如注敲击在马车顶棚上,声如闷鼓在狭小的车厢内急促的喧嚣不止。
万叠山脉剑宗驻地,一横一竖胜负已分。
“还是老夫背你上的山。老夫让你骑在脖子上,上上下下带着你跑。你小子乐的直流口水。哈哈哈咳咳...”
白净男子笑了笑,来到桌子旁写下了方子就准备告辞。
佴翮拿起一壶酒来到迟解身旁坐下,变出个杯子给自己倒满一盅酒仰头饮下。
“还有客房吗?”
元老会和上十宗多少会出手援助,但必然也会是杯水车薪。而且背后各自打着什么算盘也很难说。
头戴斗笠的灰袍汉子坐在车驾上,一脚踩着车辕,另一脚脚趾夹着草鞋,随着颠簸在空中摇晃。
佴翮白了一眼床上卧着的迟解。
轻车熟路的将迟解按到角落一处凳子上,佴翮转身走去柜台。
佴翮又灌了一口酒,放下了车帘。
哭了三天,傻坐了两天,五天了就是不见说话。到现在佴翮脸这孩子的名字都没能问出来。
“你瞧瞧你,两条腿都找不着了,这黄泉路还怎么走。还得是老夫来背你。你性子别急,再多等一会儿...”
高灏站在不远处打理着被剑气撕烂的衣袍。
看了眼躺在床上含税的迟解,佴翮丢掉手中的花生壳颇有些无奈。
“我有点事情要说,晚点过去找你。”
“这些年每到开春就会有传言流传,单页不见哪家哪户遭受掳劫。估计上面也没人想过来触这霉头。国舅爷虽然身不在庙堂之上,但对于整个大洵国来说依旧是那个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所以这山匪的戏码演的再烂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他是这场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想到这里一股揪心的痛楚就爬上心头。
佴翮赶到此处之时,眼前的一切已经不足以为惨烈二字来形容。
“时间不多了吗?”
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虎目含泪望向高处那个身影,佴翮露出了惊慌之色。
捏了捏男子冰冷的脸颊,他沙哑的催促着
两宗为这次较量不遗余力,门里只留下老弱伤残和一群不大的孩子。
妇人闻言阴云转晴,唤道
马车略高,佴翮一把将迟解抱下车来撵进客栈。
高灏深觉惋惜的长叹一声。
“这莫非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佴翮有些疑惑于这郎中的身份。
妇人说完扭过头不再去瞧佴翮一眼。
白净男子只抛出了这么一句。
还没等佴翮继续询问,白净男子解释道
迟解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他。
“那事情不是很严重?朝廷不管吗?”
“药铺应该还开着。还要给这臭小子跑腿,真是个劳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