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走廊与走廊之间警笛声大起，接二连三的声音大到能贯穿人的耳膜。
夏至尽自己最大的力气穿梭在其中疯狂地跑着，他能看见那些穿着防御服的人越来越多了。
可是要跑多远才能停下？
不知道，不知道，他不知道。
但是他必须得一直跑，一直跑，不能停下。要跑到安全的地方去，他不想再被人抓去了，他不想日日夜夜地过那种受折磨的生活了。
周围满是嘈杂而缭乱的声音，夏至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气正在一点点被抽走。身体开始逐渐发软，他眼前宛如又出现了那整洁干净到一丝不苟的房间，以及围绕在他身边的各种瓶罐器械。
我不想再回去了……
救救我……
脚下一个失力，夏至瞬间跌倒在了地上。他看着长长的甬道，干涸到没有血色的唇瓣碰了碰，低声喃喃着那个名字，重复着好几百遍的呼喊。
救我……陆城……
只是没有一次得到了回复。
他的手本能地想朝那条甬道的尽头伸去，像是想要抓住幻觉里的什么人，可那双细瘦到只剩下皮包骨的手，下一秒就被那些穿着防御服的人毫不留情地狠狠踩在了地上。身体不堪负重地紧紧挨着地板，而夏至却像是没有知觉似得，眼睛继续直勾勾地望着那条笔直的道路。
像是在那尽头，真的看见了陆城的身影一般。
一根针头刺入肌肤，夏至的眼前渐渐沦为了一片黑暗，可口中却还下意识地在喃着那个名字。
再次把他唤醒的是从肌肤里注入的液体，带着刺骨的凉意。
夏至打了个哆嗦，虽说不想，却依旧不得不缓缓地睁开那双疲惫到动一下都费力的眼皮。
饱经挫折的身体已经瘦得不成人样，深深凹下去的颧骨以及惨白到没有血色的脸颊。
但那双黑亮的眸子，却依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第……几天？”他的声音虚弱而无力道。
站在他面前的人一样穿着一身厚厚的防御服，脸上带着防护面具，身后背了个氧气管。
半晌，他的声音从面具下响起，没有波澜道，“二十一天。”
二十一天。
原来他维持这个状态，已经二十一天了。
夏至低头看了看被锁链紧紧箍住的手脚，那周围已经被勒出了深深的伤痕，好几块地方几乎都能看见骨头了。夏至在心底惨笑一声，能坚持到今天，也算是不容易了。
但是这具身体大概是没办法再撑多久了，在这里的每一天，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在挑战他的极限。到现在，整整二十一天，夏至觉得自己快要由内到外的全部崩溃了。
他无神地看了会被禁锢的双手，心如死灰，用着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道，“帮我……转告林振，告诉他……我接……受。”
完了他便闭上双眼，把自己和这个让他厌恶的房间隔绝，重新躺回了床上。
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把一句话完整的说完了，耗费极大力气才能发出的声音，而里面的每一个字吐出来的时候，都能牵扯到他身上的各处伤痛。
不过尽管他没有说完，却依旧知道那人能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
因为除去最开始的十四天，此后的七天，他们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
感觉到身上又被人插入了各种各样的针管，夏至是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就这么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任人摆布。
夏至想，他如果这辈子真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见上陆城一眼了的话，那他来生说什么都要留在他身边，说什么都要。
林振坐在夏至面前已经是他下一次清醒的时候了，许是因为他答应了那笔交易，所以那群人难得地让夏至睡到了自然醒。
但很显然，这一觉对夏至的身体并没有什么益处。
再细看林振，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今天竟有了点缭乱，虽然脸上的表情依旧镇定自如道，“你确定吗？夏博士。”
“……”夏至看着林振，脑袋轻轻地点了点。
那一瞬间林振脸上涌起了无比激动的情绪，但大概是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导致他的脸看上去有点狰狞。
半晌，他静了静心神，道，“你有没有什么心愿要了？”
夏至空洞的眼睛看了会天花板，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用力发出声音道，“……我想……赌赌……你把我……放……上去兀鹰所在……的飞机……剩下的……就算我自求……多福了……”
林振顿了顿，神色复杂地看了夏至一眼，斟酌了不过半秒，就回答道，“我答应你。”
可夏至却在听见这句话之前就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林振的答应也不过是口头上的，这里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命不久矣。所以即便林振现在是答应了，可晚点指不定他就得让夏至上一架停在基地的飞机上，然后告诉他他已经在路上了。细细等待着，直到他死了之后，再好好的翻查完他的身体，利用他身上最后一笔资源，最后连人带机一起丢去葬火场。
夏至呆在这个基地已经有二十三年了，但其中就算是当初和陆城分开的时候，他也从未像今天一样这么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去哪儿都可以。
每天到了某一时刻就被刻意放松手脚铐，释放出刺激性气体让他不得不想逃，等他走出房间后，就任由他朝外跑。看着他进到不一样的房间，有的地上全是玻璃，有的满房间都是乱七八糟摆满的镜子，还有的整个房间里全是大亮的灯盏。
那群人每天都在测试他身体的反应能力，最初的十四天已经把所有能测的，全部都进行了五遍左右的排查，甚至还割下了他几个部分的肉保存起来做研究。
夏至知道，如果说最初的十四天是为了测试的话，那么后来的七天，就是在各种等待他在什么情况下会死了。
他一直都知道，清楚，明白的很。
林振没有在夏至身边多呆，答应完后就遛了。
这家伙每次来都说得让夏至有安全感，所以从来不穿防御服。但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每次一进来，就隐藏着盼望着立马离开的焦急神色。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
夏至又在床上躺了会，他在想，他这副身体如果撑不到和陆城见面，那该怎么办？
不过又说到陆城……
夏至嘴边难得挂上了意思柔溺的笑，虽然很浅。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放进了某架直升机里。
他抬眼转了转四周，果然没有人。
便闭上眼睛装睡，他会开直升机，他想等着那些推他上来的人出去，便找准机会冲去驾驶舱赌赌看自己能不能启动这架飞机。
他在心里迅速开始算着这架飞机有没有油，以及用什么东西能够代替钥匙。
可过了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直到他耳边传来引擎的启动声，他起先以为只是虚张声势。可直到那声音已经响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不可思议地又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只听见一声冷漠至极的嗓音迅速在他耳边响起，“左手边有吃的。”
夏至一顿，偏过头去，看见了一个三明治。
在这个时候三明治是极其珍贵的，而对于他这种二十一天只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的人来说，则是更甚了。
夏至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三明治看了会，就迅速冲上去狼吞虎咽，不消一分钟，便吃了个干净。
莫语坐在他前面一排，看见镜子里夏至身上坑坑洼洼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甚至是消失的一干二净。虽说多年的特殊部队生活已经让他不再感觉到恐惧，但那一刻，惊讶还是席卷了他整个大脑。
他回过头来，盯着夏至认真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夏至一抹嘴巴，他清楚明白是什么东西让那人如此惊讶。
可现在他并不打算做解释，他眼底闪过一丝精锐，随手摸过一把小刀，速度竟还算迅猛地放在了莫语的脖颈边，声音哑然道，“送我去和兀鹰队集合。”
莫语的眼神黯了黯，声音冷到了极致，“放下。”
“特种兵？”夏至歪着脑子想了会，问道。
莫语用几乎结冰的眼神扫了他一眼，“特殊一队。”
“……”
夏至沉默了会，嘴角扬起一抹诡异地笑容，“传说中的特殊头号队？那想来小刀是没办法给你造成威胁了。”
莫语不置可否，空气里冰冷地可怕。
夏至懒洋洋地动了动脖子，道，“你刚刚问我我是什么人？”
还没等莫语有反应，他就已经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却带着无形的压力道，“我叫夏至，比起你有千百种方法让我死，我能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我再说一遍我的要求，送我去和兀鹰队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