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尸体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身上衣物皆已腐蚀干净,面目身躯肿胀,但从表情上来看,神情皆是安祥无比。我大略估算了一下,仅我所见就不下两三千具尸体,而且这大坑不知道有多深,被压在下面看不到的尸体还不知有多少呢。
我不禁脱口惊叫:“这是什么祭祀风俗?何以会有这么多的尸体,而且居然过了两千年都不腐。”
胡春来悄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他皱眉说:“这是什么祭祀风俗我也不懂,毕竟秦汉时期各地祭祀风俗都不一样,特别是经过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很多文献资料都已被失传了。不过这些尸体千年不腐,我想大约和这些血红色液体有点关系,还有,你闻到没有,这里似乎有一股奇怪的檀香味。”
经胡春来这么一提醒,我也发现了,祭祀厅内的确弥漫着一股很浓郁的檀香味。刚才我被数千具尸体堆集一处的壮观场景震慑了心神,一时倒没有发觉。顺着香味望去,却见尸池中心有一小片突起的平地,平地上设有一鼎,鼎上依稀可见青烟袅袅。我不禁大奇,究竟是什么样的香料居然能够燃烧两千年而不熄呢?
“如果文稿中记述没错的话,这叫镇尸香,相传只要巴掌大的一块镇尸香就能够燃烧一百年以上。只可惜原料很难找,需要用特别的方法从尸油中提取,而且从一百具尸体中能够提取到的镇尸香还不到十克。”
解开我心中疑惑的是霍夫曼,站在他身后的则是一排平端着冲锋枪的西洋佣兵。霍夫曼前面站着的是黄三,而黄三的脑袋上则被顶住一把手枪,持枪的是哈珀。我的眉头跳动了一下,还未曾端起手中枪,胡春来迅速地按住了我的手。
我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我们俩的武功都还不错,但一身武功并不能挡住洋枪。
“霍夫曼先生,想赖掉我们的薪水你可以有更好的办法,不必这么剑拔弩张吧。”我淡淡地说道。
两个西洋佣兵过来搜走了我和胡春来身上所有的武器后,霍夫曼才微笑着鞠躬说:“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本来也不愿意这么早就动手的。可是最近几天总是有人跟我汇报说,三个中国人又聚在一起用我们听不懂的方言鬼鬼祟祟地在商量阴谋。所以,我不得不做一点小小的防范措施。”
胡春来眼睛一眯:“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我不就是理查德·冯·霍夫曼么?考古学博士、清华大学教授,兼……德国陆军情报局亚洲科前任上校科长。”
在霍夫曼的叙述中,我们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由来。原来霍夫曼原本是德国间谍,后来德国在一次大战中战败后便即退役,还入了美国籍。不过此人对于德国战败常自耿耿于怀,对美英俄法诸国则仇视万分。
数年前,霍夫曼于一个偶然机会,得到缅甸首任国王阿努律陀的一篇残留文稿,文稿上称阿努律陀全靠着将生人炼制为行尸的邪法制造出不死士兵为先锋,这才能够百战百胜最终统一缅甸。霍夫曼认为,德国之败非是败在国力不济,而是败在兵员枯竭,若以此邪法炼制出大批没有痛觉不畏死亡的无敌士兵,那么德国在下一场战争中定能大占上风。由此,霍夫曼对这种邪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只可惜虽经数年苦寻,却只能证明此种邪法早已失传很久,好在倒也不是一无所获,最后霍夫曼花重金撬开了一名巫师的嘴,这才知道原来此种邪法最初是由迷失之城中流传出来的。霍夫曼认为,虽然此种邪法已经失传,但在迷失之城内应还有记录,于是霍夫曼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寻找迷失之城上。
三年前,霍夫曼通过查询历史文献记载,终于确定了迷失之城的大致方位,兴冲冲地组织了一个考察队进入缅甸原始森林,而结果跟他曾经和我们说过的一样,考察队遭怪兽袭击,唯有霍夫曼孤身逃出丛林。又经数次寻找不果,霍夫曼不得不寻找外援,恰好我与胡春来在掘墓摸金方面的名声为霍夫曼所悉,于是他便出重金诱惑我们俩为他效力。
听到这里,我总算是恍然大悟。霍夫曼联络他的旧日手下一心要取得炼制行尸邪法以求击败英法等国,行事间难免鬼鬼祟祟,落在我们眼里,则成为不怀好意另有所谋。而霍夫曼等人害怕计划为英法等西方列强知晓,见我们对他们有防范之意,误以为我等与英法诸国有勾连,是以终于起了杀机。一路上霍夫曼故意令金毛大猩猩等人挑衅于我,便是想摸清我们三人的实力如何,而后我们以方言说话谈天,更被霍夫曼误会成商量阴谋。所以我们一进入祭祀区,霍夫曼见我们的利用价值已失,他便迫不及待地下令擒下我们三人。
明白过来的我与胡春来也只能相视苦笑,我们不过是存心想在迷失之城内捞点好处顺带再坑害坑害洋鬼子,可落在霍夫曼的眼里却成了神神秘秘图谋不轨,现在闹成了这样的局面,岂是说几句误会之类的话就能胡混过去的。而且即便是真的能够解释清楚误会,霍夫曼已经将前因后果统统告诉我们,他也断断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
不过幸好,我和胡春来都各有杀手锏还没有使出来。
胡春来冲我使个眼色,我知机地冷笑发问:“那么霍夫曼先生,你现在准备怎么处置我们三人呢?”
霍夫曼貌似很遗憾地耸耸肩,“我和未来的德国政府必须多谢你们的帮助,没有你们我根本到达不了这里。根据中国古代习俗,我确信炼制行尸的秘法会刻在燃烧着镇尸香的鼎上,我只要破译鼎身上的文字,那么就可以掌握这门秘术了。那么……你们的存在也就没有用处了。对不起……”
霍夫曼正待下令,我脚下使劲一撩,大蓬砂土便向着众西洋佣兵处飞散过去。霍夫曼等人反应不及,一手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另一手却不由自主地遮住眼睛。我们要的就是这一线之机,忙与胡春来使出地趟拳的功夫,一个和身翻滚来到哈珀身前。我一下将黄三拉倒在地,胡春来手中旱烟竿一敲,只听哈珀惨叫一声,已被敲碎了手骨,手里的柯尔特手枪落在地上。
好个胡春来,左手一伸,便将哈珀腰间的手雷拉弦拔开,我则一个“蹦腿”踢在哈珀大腿之上。哈珀受此重击,再站不稳身形,踉踉跄跄地倒退数步,跌入人群之中。白烟索索索地自他腰间冒出,西洋众人吓得肝胆俱裂,既无胆量救他,更没心思朝我们开枪,各自寻隐蔽部卧倒在地。爆炸声响处,烟雾弥漫、哀号声响成一片。
胡春来大叫一声:“进后殿!”趁着这个大好机会,我和胡春来各拽着黄三的一只手,向后便跑。
前方有霍夫曼率领的西洋佣兵堵截。虽然我们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但以这些前任德国陆军士兵之精锐,很快便可以反应过来,那么我们唯一剩下的活路就是只能向后跑了。
适才我们已经观察过地形,尸池中几乎是尸体挨着尸体,堆得满满当当,只要施展起轻功来,未必不能踩着这些尸体冲入王城的后殿。只要冲入后殿屋舍,凭着那里的地形掩护,这些西洋佣兵即使冲进来,我们也有信心将他们解决。
耳听得身后“扑扑扑”子弹钻入泥土的声音,我们三人只顾埋头猛跑,一头扎进后殿。
霍夫曼等人果然不敢追来,只用枪往殿内扫了一梭子子弹,又扔了两颗手雷。奈何此时我们三人已各自找好掩体,根本伤不着我们一根毫毛。霍夫曼只得高声叫骂几句,又吩咐人守住殿门,自去取那古鼎。
胡春来得意洋洋地对我说:“怎么样?关键时刻还得是老前辈才靠得住吧?需知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总是有几分道理在……”
胡春来又想开始唠叨,但我却不爱听,就顶嘴说:“盗墓摸金本就是极损阴德之事,任是再往自己脸上涂金抹粉也是如此。”
胡春来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我说:“好你个张大勇,本来老夫看你还算灵俐,想把一身所学都传授给你。罢罢罢,此事从此休要再提,老夫没这福分做你的师父。”
黄三哭丧着脸打圆场说:“二位爷,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了,还斗什么嘴啊?要有这闲功夫,二位爷不如先把我身后的那些鬼东西给打发了。”
我一回身,一张干巴巴的僵尸脸便出现在我面前,最可怕的是,那张僵尸脸不但面目狰狞,而且还不住冲着我呲牙咧嘴低声咆哮示威。我“嗷”地怪叫一声,向后蹦出去,一头撞在墙上,晕了好半天。
回过神仔细看时,却见那十几只僵尸只是做势欲扑,但一个个都只是站立原地不动,似乎脚下有什么东西拴住一样。我这才放下心来,遂指着那些僵尸笑道:“好家伙,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识过不少黑凶白煞,独独这样的僵尸却从未见过。你们看,这些僵尸身量不高却健硕得很,而且身上居然长出长长黄毛,眼珠凸出獠牙狰狞,也不知是否他们生前也长得这番模样。”
胡春来仔细看了看后摇摇头说:“这些不是人,而是狒狒。而且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些狒狒就是袭杀大象的怪物!”
我闻言又是一惊,仔细再看,果然发现这些狒狒僵尸十指如勾爪牙尖锐,有几只爪子上还有刚刚凝固的血迹。要知迷失之城近两千年未曾有人踏足,这些狒狒僵尸爪上何来血迹斑斑?毫无疑问,定然是昨夜里从被分尸的那只大象身上沾染到的。
胡春来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现在是几点了。”
我虽不解其意,但仍是掏出怀表看看后答道:“现在是十二点过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