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略作停顿,看到铁穆尔微微点头,知道自己没做错。
这叛党是大苑的事,铁穆尔不想贺兰隆知道太多,住到皇宫里,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虽说安全了,可也难查找凶手,更何况叛党这次行刺不成,必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若他不死,必定是他们灭亡。
「我们现在就去索鄂勒的房子。」铁穆尔说道,一声口哨,赤骥乖巧地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铁穆尔面前。
「不能让托鄂什白死!」铁穆尔说着,跨上马背。
明明受了伤,还流了那么多血的人,现在看起来却像没事一样,尹天翊很惊愕,如果他上过战场,就会知道这种伤口对铁穆尔而言,是家常便饭。
「上来。」铁穆尔去拉尹天翊,「不然就自己走回去。」
远处,野狼在低低地嗥叫,尹天翊望似有冤魂游荡的密林,心慌慌地,抓住了铁穆尔伸出来的手臂。
箭上的毒产自戈壁滩,是由一种青衣蜥蜴分泌出来的黏液,中毒者会丧失行动力,心跳变快,发烧,渐渐变得意识不清,胡言乱语。
这种毒叫天青,在西州很常见,不是立即致命的剧毒,解药巴图有,所以在回程时,巴图就给铁穆尔和尹天翊服下了解药,铁穆尔很快就没事了,尹天翊却发起了高烧,这让铁穆尔很不高兴。
原来,他牢牢记着尹天翊咬他那一口,想要在床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可尹天翊病恹恹的,他铁穆尔再小心眼,也不会和一个病人过不去。
白天公务繁忙,铁穆尔没空去想其它的,夜晚万籁俱寂之时,他就觉得寂寞难耐了,没有美人伺候,这华丽的床铺冷得可怕,这房间的摆设也非常地不顺眼。
要说美女,索鄂勒的府里也不是没有,那一对精通歌艺的美人,就是索鄂勒送给他的,可是他只有欣赏歌艺的兴致,像中了蛊似地,每天黎明时分,他都会去看尹天翊,而且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平淡的眉毛,普普通通的眼睛,鼻子有点塌,不过显得鼻翼小巧可爱,嘴巴比较小,牙齿倒整齐,怎么说呢,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和贺兰隆将军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可是……却能让人放心。
铁穆尔坐在床榻边,凝视着熟睡中的尹天翊,心情十分平静,没有隆隆战鼓,没有部落间的是是非非,这份平静比金子珍贵。
「快点好起来……」铁穆尔那常年练武,而显得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尹天翊的睡脸,他很清楚,他想要的就是尹天翊的这份平凡。
「本王会好好待你。」
怜你、疼你,给你荣华富贵,这样恣意宠溺,心却不必陷下去,也不会留下子嗣,只要注意不给尹天翊权力,他就能一直拥有这份平静。
金阈的王爷想必是娇生惯养,弱不禁风,铁穆尔一开始就没有宠幸王爷的念头。
可是后日就要进宫,青龙帝几次多番的邀请,迎亲的大队伍也快到了,他再住在臣子家里,实在说不过去。
铁穆尔浓眉深蹙,后院有人打更,已到寅时时分,摸了摸尹天翊已经退烧的额头,铁穆尔站起身,走出屋去。
***
索鄂勒的府院,在上京算偏小,可也有十二间大屋,四间厅堂,一个杂役院,前后都有花园。
索鄂勒喜欢孩子,所以府里叽叽喳喳很热闹,这天,五、六个小孩子在踢毽子,尹天翊坐在台阶上看他们玩,烧退了以后,毒就完全解了。
因为是他救了铁穆尔,他被索鄂勒等人奉为上宾,衣食无忧,受人尊敬,这是好事,尹天翊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要时时提防铁穆尔的狼手和狼吻,一被他抱住,就休想挣开,他哪里痒,哪里麻,那狼手就往哪里钻,揉啊搓的,弄得他直不起腰来。
那狼吻就更可恶了,火辣辣地、浓烈地、晕乎乎地,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被他一刷,尹天翊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人也软乎乎地,然后,就被铁穆尔往床上带了。
第一次,他大叫一声,一巴掌打中铁穆尔的脸,逃了。
第二次,铁穆尔可没由他放肆,眼睛凶凶的,一副誓在必得的样子,好在巴图及时出现,有要事禀告的样子,他趁机溜下床,逃了。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上午在餐厅,铁穆尔说中州的点心好吃,吃着吃着,就不安分了。
他没来得及逃,被吻了个七荤八素,衣带也被解开,还好这几个孩子闯了进来,不然,他就跟桌上的点心一样了。
可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不就是咬了铁穆尔一小口,用得着这么记恨吗?
尹天翊托着下巴,怔怔地看着忽上忽下飞跃的鸡毛毽子,午时的阳光暖烘烘的,还有春天独特的桃花和青草的味道,尹天翊打了个打哈欠,瞌睡了。
他正迷糊的时候,觉得脖子处一凉,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已被人封了哑穴,紧接着,那人拽住他的胳膊,像燕子一样飞上屋顶,脚不沾尘,轻功极好。
那人挟着他,就像挟着一叶羽毛,掠过四、五个青瓦屋顶,轻轻松松就把他带出了索鄂勒的府邸。
在一偏僻的胡同里,尹天翊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很愤怒地瞪着面前的蒙面人,别人认不出来,可他知道,身上香气如兰似麝,武功华丽夸张,除了贺兰隆大将军外,不会有第二个。
不是冤家不聚头,尹天翊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揉着被掐痛的胳膊,张了张嘴:我知道是你!
「瑞王爷,好久不见。」贺兰隆拿下汗巾,冷冷一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皇上和太后有多头疼!」
「我说了我不嫁!」尹天翊吼他,这才发现声音已经恢复了,不由得背凉心惊,贺兰隆什么时候解了他的穴道,他一点都不知道。
「太后指婚,皇上圣旨,你想不想嫁我不管,我领了旨,你就必须回宫,不然珍贵妃可要被赐白绫了!」贺兰隆阴冷地说。
尹天翊一呆,眼睛湿漉漉的,「你卑鄙!」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贺兰隆剑眉一挑,不以为然地说:「为了天颀,遗臭万年我也不怕,可你不要把帐算到天颀头上,看珍贵妃不顺眼的是太后,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但是如果你跟我回宫,形势就大不一样了,看在你去塞外和亲的分上,太后不会为难她的。」
尹天翊红着眼睛,一声未吭。
贺兰隆知道尹天翊已经没有选择,于是说道:「和我走吧。」
胡同幽暗处,站着又惊又怒,面色铁青的铁穆尔,他像铜浇铁铸一般,站着一动不动,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神鸷猛!
铁穆尔回想尹天翊单纯无辜的双眼,回想凝香坊那一出「精彩绝伦」的双簧,脸色愈来愈冷。
他是担心尹天翊的安全,才独自追出来的,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逃婚?哼,你以为我就想娶你吗?铁穆尔兀然冷笑,气得脑袋发晕。
他知道中州人视游牧民族为蛮夫俗子,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塞外有沙漠戈壁,水源缺乏,他也没想过金阈王爷会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可是尹天翊却用了最糟糕的方式,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
铁穆尔短促地呼吸着,同时一个报复的念头在心底形成,他要尹天翊一辈子只能待在他身边,生则同生,死则同穴,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铁穆尔咬牙切齿的时候,尹天翊跟着贺兰隆,由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快马加鞭,从建礼门回到了宫廷内院。
尹天翊的宫殿叫宜阳殿,有数十位宫女,四个太监,尹天翊出走,这些人也被责罚撤换,这让尹天翊很内疚,他低垂着头,走进大厅,立刻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迎了上来,向他跪拜,「王爷千岁。」
这两个女人是贞太后身边,负责教导嫔妃们礼仪,有封号的女官,尹天翊很讨厌这两个女人,觉得她们简直是阴魂不散,那么冷冰冰地教他「服从丈夫」,还说有一些事情他必须学,是羞赧不得的。
呸、呸、呸,谁要嫁给男人!尹天翊一进门,就没给她们好脸色看,也无视大厅堆栈得高高的,皇亲权贵们送来的贺礼,径自奔向寝殿。
「千岁留步啊!」
「景王府送来了玛瑙枕,双凤比翼玉簪,还有一对金如意,您怎么样都该看一下啊!」
「千岁!千岁!」
尹天翊用尽全身力气,砰的一声,合上了门!
他背抵着红漆门,手按着胸口,心脏还在咚咚直跳着,他回来了,原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可现在……他又站在这里了,没有回家的欣喜,只有心慌和无措。
他斗不过贞太后,躲不过贺兰隆,最悲惨的是,还有蛮横霸道的铁穆尔,这皇宫里的人,难道不觉得男人「出阁」很可笑吗?
而且他又不能生孩子!尹天翊听宫女说过,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虔心求胎神保佑,然后滚啊滚的,就有小孩了。
铁穆尔想做的,大概就是抱着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可是就算从床头滚到床尾,他们两个都还是男人,胎神还是听不见的,那滚得头昏眼花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