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的是,做王妃的贴身侍女才是光鲜风光、左右逢源,她来这黄沙滚滚的战场,做军医累死累活,有利可图吗?
铁穆尔盯着乌勒吉玛,彷佛要看穿她的真心。
而乌勒吉玛……这独处的机会多么来之不易啊,多少个日夜的相思,看到铁穆尔抱住尹天翊卿卿我我时,她的心被割成了一片片,妒火熊熊燃烧,她多么希望尹天翊永远消失啊!
乌勒吉玛情不自禁,注视着铁穆尔,深情道:「可汗……奴婢对您不是主仆之情,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心,若能得到可汗的垂爱,就是让奴婢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怨无悔!」
铁穆尔整个怔住了,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乌勒吉玛只是贪图富贵而已,没想到她的真心竟然是……
铁穆尔太吃惊了,甚至可以说是反应不过来,他没有做任何让乌勒吉玛误会的事情,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铁穆尔简直是啼笑皆非,抬起手,刚想说什么,忽然眼前一黑,控制不住晕眩地往下摔去。
「可汗!」乌勒吉玛惊叫,不顾一切上前,抱住铁穆尔。
守在御帐外的侍卫闻声冲了进来,看到可汗脸色发青,额头冷汗直流,就要去抓乌勒吉玛。
「等一下!」铁穆尔挥手阻止,稍稍恢复了意识,但是一股剧痛袭击了他的五脏六腑,哇地一下,吐出一口黑血来……
第五章
一丝明亮的晨光从竹帘缝隙照进来,落在床头形成斑驳的光影,尹天翊睁开眼睛,恍惚地看着轻纱床帐。
他做了一个不太吉利的梦,梦见自己在练习射箭,却不小心射中了一个大活人……
他还记得自己在梦里大吼大叫、帮那人止血的样子,合上眼,心情有些郁闷,这梦,是暗示着谁将要有血光之灾吗?
呸呸,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铁穆尔在塔塔尔打仗,自己怎么可以尽想些不吉利的事情,也不怕「祸从口出」!
自责地叹息,尹天翊忽然觉得有风吹进床帐,蓦地睁开眼睛,嘴唇被一根手指轻柔按住,「嘘!殿下。」
尹天翊瞠然,反射性地点点头,那人移开手指,轻轻一笑。
「楚英,你怎么进来的?」尹天翊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受了惊吓,有点语无伦次,「不,我是说,现在几时了?不会是下午吧?」
「殿下,是卯时。」楚英莞尔一笑。
「哦,那么早呀,吓我一跳……」还以为自己熟睡了一整天,耽误了正事呢!
「不想惊动女官,所以从那边上来的。」楚英指了指东边那卷起来的竹帘,尹天翊咂舌,这里可是二楼啊。
原来楚英也会武功吗?要是他,可蹦不了这么高。
「在想什么?殿下。」看到尹天翊在发愣,楚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呃,没什么。」尹天翊坐起来,其实有些尴尬,他的睡相并不好,还流口水,头发又乱糟糟的,衣带也全都散开了。
偷偷地拿手抹去嘴角的口水,悄悄地在薄被下拉拢衣带,还要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楚英忍俊不禁,但也没有揭穿,笑道,「殿下,今天一整天,我都要教你登基大典上的礼仪,一步步学起来很花时间,才一早来叫你。」
说着,他拉起床帐,两名在室内值夜的宫女立刻上前,一个送上折迭整齐的衣服,一个跪下递上鞋,个个俯首帖耳,对太子殿下的突然出现似一点都不惊奇。
尹天翊在宫女的伺候下很快穿戴整齐,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宫女们还要给他裹上白色头巾,这不是蒲离的装束么?
宫女退下,去取洗漱用的热水和布巾,楚英走近,替尹天翊拉整头巾上的彩色流苏。
「为什么我要戴这个?」尹天翊抬头问。
「微服私访的话,就一定要了。」
「微服私访?」
「那是体面的说法,通俗一点,」楚英凑近尹天翊的耳朵,「就是带殿下溜出去玩。」
「可、可是登基大典怎么办呢?」尹天翊瞪大眼睛,都结巴了,「我完全不懂呀!」
「那是明天呀,不急。」楚英居然一脸轻松,「先吃点东西,我们就出去吧。」
「可是……」楚英是一直这样偷跑出去玩的?
「殿下不想去蒲离市集看看吗?」楚英引诱道:「有许多珍禽异兽噢,至于登基大典,殿下完全不必担心,回来后还有时间教导殿下。」
尹天翊的好奇心被勾起了,而且在蒲离皇宫里一举一动都被女官、宫女簇拥着,很不习惯,能出去透气当然好了,尹天翊点头,「好吧,不过一定要早点回来。」
「全听殿下的。」楚英十分高兴。
蒲离国都的市集,有一条著名的船街─既然名字为船街,就是和船有关。这条船街在漭水河的东支流上,支流蜿蜒细长,水流平缓,两岸搭建着高矮不一的竹楼,百姓们荡漾着竹排船,沿河流贩卖蔬菜、茶叶、野禽等物。
第一次看见在水面上流动的市集,尹天翊稀奇不已,有些农户的竹排上,拴着猕猴,捕鱼的鸟,还有孔雀、骡子、山猫,甚至还有黑熊仔。
尹天翊太喜欢了,从一张竹排跨到另一张竹排,逗弄那些动物,由于竹排不似船,晃悠得厉害,还渗着水,随行的宝音和巴彦紧张极了,生怕尹天翊掉下河去。
起初宝音是坚决反对尹天翊出来玩的。微服私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可一想到尹天翊睡觉的时候,嘴里一直叫着可汗的名字,好象还哭了,心就软了,他知道尹天翊万分思念可汗,一直睡不踏实,出来散散心也好。
「牛角梳子,牛角杯,还有上等的银饰,几位少爷,过来看看吧?」一位扎头巾的商人在卖力地吆喝,尹天翊望见他船上有不少银饰,便想登上去瞧瞧。
这一路,楚英寸步不离他的身旁,自然扶了他一下,和他一同过去。「你想买什么?」
「一个勃勒。」尹天翊头也不抬地说,蹲下身子仔细看这些银闪闪的饰品。
「勃勒?」楚英没听懂,「什么意思?」
「就是装在蒙古刀上的饰件。」尹天翊拿起一个手工精致的银片,比划道:「不是方的,是圆的,边缘雕刻着苍狼……呃,是狼头,中间还镶着一颗宝石珠子,我不小心掉了……」
楚英不禁在脑海中想象着勃勒的样子,忽然间,像被雷电击中一般,他全身僵硬住了,只听到心脏如惊雷轰鸣,耳朵里也嗡嗡炸响。
尹天翊说了什么?楚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肩上斜挂的、红色毛织的花袋,这和褡裢一样,是用来装钱等贴身东西的。
上一次,他化装成商人,和侍卫偷偷潜进大苑,因为不熟悉草原地形,他们遇上了穷凶极恶的狼群,这些恶狼前仆后继,龇出锋利的獠牙,把他的侍卫像纸片一样撕开,鲜血肠子淌了一地。
他的武功不错,也有武器,可一双手怎么敌得过三十多条饿狼,他被迫退到湖里,湖水没到腰部,冰冷刺骨,面前是步步紧逼的狼群,那些绿莹莹的眼睛,在黑夜中像团团鬼火,可怕至极。
楚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是没有想过放弃,就是死也要杀了头狼陪葬,他张开双腿,稳住身体,手持反射着寒光的长剑,眼光凛冽地盯着头狼。
头狼在湖岸边徘徊,龇牙咧嘴,淌着红色的口水,冷不防拔地而起,猛扑上来,楚英把剑横在身前,奋力割开了狼颈,只看见鲜血喷出,狼头朝右歪去。
狼群被震慑住了,守在岸边低低咆哮,几只年轻的母狼,报复性地跃起,向他进攻。
楚英手起刀落,斩杀一只,但是他的左臂被母狼死死咬住了,另一匹狼在咬他水面下的腿,楚英忍着剧痛,用尽全力刺死母狼,又急促喘着气,划伤另一匹狼的脖子,湖面上顿时一片猩红色。
楚英杀红了眼,狼群开始畏惧,不知是哪一只狼,发出「噢呜─」的吼声,众狼群即刻作鸟兽散,忙不迭逃走了。
由于和恶狼激斗,楚英的两臂沉得像灌了铁,抬不起来,双腿更是深陷淤泥之中,举步维艰,他丢弃了剑,一步步奋力往岸上走去,但是快到岸边时,他突然两眼一黑,摔进墨黑的湖里。
之后不久,尹天翊顺着火光找到了这里,发现了在湖边浮浮沉沉的楚英。
其实楚英被尹天翊救起之后已经稍稍恢复了意识,就是人还不能动,眼睛也睁不开,他知道有个人在拼命地救他,那双手好温暖,轻轻地碰触着他的脸,还把他的头放到柔软的腿上。
楚英心里一荡,那温暖的手臂带着草原的香味,一股难以言喻的舒心感,透过这双手臂缓缓流荡到他的全身,疲惫、恐惧、挣扎,一切全消散了,有的只是那暖融融的温柔……
好想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看看他是什么模样,但是……他受了伤,好累……又完全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回到蒲离之后,他一直没有忘记那双温暖的手,经常梦见那个人,也派人秘密寻找他,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人就是尹天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楚英简直不敢相信,他一定是在做梦!尹天翊是王妃,怎么会一个人跑去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