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们老板呢?”QQ男很熟络地用本地话打着招呼。
“他丈母娘七十大寿,把车行的人都带去吃酒席了。”小子满脸怨气地打扫着,很不高兴没被带去吃香喝辣。
“噘着嘴干嘛,不高兴?你小子傻啊,去吃酒是要出钱的,不带你去就是不要你出钱啊,你一个月才赚几百块,老板是对你好才不要你去的。”QQ男下了车,拍着瘦小子的肩膀安慰道。
“你找老板有事吗?”瘦小子抬起头问道。
“我没事,我朋友有点麻烦,好像漏刹车油了。”QQ男把猎豹男拉过来,“这可是我的大学同学,铁兄弟,一会儿他们回来要把修车费记在我名下啊。”
“没问题赵哥,不过他们要八点钟才回来,现在才六点半呢,要不你们先去吃点东西,等下过来?车可以放在这里,我帮忙看着。”那小子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
“也好,那我们先走了,车放这里,你别忘了记在我名下。”QQ男挥挥手,拉着猎豹男和猎豹女上了自己的车,“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农家乐,送你们去吃晚饭吧,然后我就要跟老婆过二人世界去了。”
“耽误你们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要不还是我们请你们吃晚饭吧。”猎豹女再次表示感谢。
QQ夫妻笑着婉拒,并把猎豹男女送到了距离车行不远的一家农家乐门口。
一刻钟后,QQ夫妻驾驶着那辆猎豹车离开了车行,他们的QQ车则由那个浑身汽油味的小子飞快地开走了。他们得赶在猎豹车主回来前赶去熟人开的车行,把猎豹车上的GPS拆掉,发动机上的编号也需要修改,换上新的车牌后才好出手。
此时此刻,猎豹车的车主和他女朋友正在农家乐里等着饭菜上桌,却不知爱车已经落入骗子手中。
好心的夫妻当然是一对骗子,车行留下来的小子是他们新收的徒弟。车行关门也不是因为老板真的吃酒席去了,那根本就是家已经倒闭的车行,近一个月都没开过门了。这种事游客不会知道,所以他们才是最好下手的对象。
B
南平是个旅游城市,是福建辖区面积最大的设区市,武夷山也隶属南平。虽然自然条件得天独厚,但南平市区内除了胜利街、鼓楼街和滨江路、中山路这“两街两路”外,热闹的地方就不多了。这里民风淳朴,市区内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也不多,十二点后,能吃宵夜的地方也很少。
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捞偏门的,这跟城市大小无关;只要有这群人就会有销赃和聚会碰头的地方,全世界每个城市都一样。
南平某条幽暗的小街上,有一家没招牌的小茶馆,虽然没有豪华装修,虽然只供应瓜子花生和茉莉香片,却每天聚集着这样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人为自己刚偷到或骗到的东西寻找下家,有人寻找合适的搭档合作新骗局,还有人把道听途说的消息说得口沫横飞。在这里不用担心警察临检,也不用担心那些秘密的交易会被圈外人听去。
今晚,钱渝带着他的女人和徒弟来这里,打算找个合适的人把那辆刚到手的猎豹出手。但约好的人并没准时出现,接连问了好几个熟人,大家都说最近车不太好脱手。钱渝有些失望,那辆猎豹九成新,最少值十万,可没有下家就不能变现。他不甘心地在茶馆里又转了转,打算再碰碰运气,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同一个人:六哥。
“听说六哥来南平了。”
“真的?你说的可是韩老大的徒弟?”
“当然是他。他是来找人的,听说找的是一个女人。”
“相好的?”
“才不是呢,六哥找的是个中年女人,听说是司徒的表姐,被人骗到福建来做传销了。”
“司徒是不是司徒颖?那可是个超级大美女啊!跟六哥很熟吗?”
“切,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六哥和司徒早就在一起了。”
“骗鬼吧你,你见过司徒颖没有,人家可是正宗的千金大小姐,干咱们这行只是玩玩票而已。”
“江湖上混的人,但凡带个哥字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六哥被人称为‘哥’倒不是因为他的年纪大辈分高,那是因为他的本事。”
“我说,只要有耳朵的人就都听过他的大名。”
“你到底知不知道六哥是谁?”
“我靠,老子也出来混很久了好不好。”
……
钱渝心里有些不痛快,他出来混也好几年了,从没听过这号人物。
“听说,他还在读高中的时候,就在一个月里赚到了五万块。”
“这事我也听说了。据说他当时跟家里吵了一架,离家出走的时候又没带多少钱,就去租了一套西装,拿着伪造的电视台介绍信,在人才市场上招到了几名‘助理’。这些人在他的带领下,在五所大学里搞电视台实习记者招募,每个人收五十块钱的试镜费,可以对着摄像头念三分钟的稿子。当时花掉的成本也不过是一台租来的摄像机,甚至不用录像带。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真的有可能成为省台的实习记者,只要说初选结束后会电话联系复选的人,那些学生们就都乖乖地回去等待结果了。”
“真是聪明!”
“才高中就那么能赚钱啊,我家那小杂种都大学毕业几年了还跟我要钱!”
赞叹声啧啧声不绝于耳。
“我听说,六哥拿到那五万块钱后,把几千块的零头付给了招来的‘助理’,全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一个个都感激涕零。他一边数钱一边感慨道,就算是帮那些大学生们体验社会了,晚被骗不如早被骗,五十块钱买到个人生经验,利人利己。”说话的男人是个光头,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啧啧,他居然这样说话,那时候他才刚刚拿到身份证,十六岁就能把比他大得多的人骗得团团转。”
“这不奇怪,我十六岁也开始赚钱了。”一个柴禾男手里把玩着半片薄薄的剃须刀片感叹着。那枚锋利的刀片在他的手指间来回翻转,就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怎么也掉不下来。
此人外号“小一刀”,年纪虽然小,但功夫相当老道,是全南平最出名的“公车工作者”。“一刀”的意思是不论对方的衣服有多厚,他只要轻轻一刀就能准确地划开,且不伤皮肉取走钱包。在场的心里都明白,各自不动声色地捂住了钱包,对此人提高了警惕。被同行偷了钱的话那可是奇耻大辱,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按辈份我也要管六哥叫哥的,你说他什么辈分?”说话的是个驼背老人,雪白的胡子有半尺长,虽然身体不便,却双眼精光四射,手中的拐杖戳在柴禾男身上,他手上的刀片马上掉在了地上。
“驼爷,你可是我们南平辈分最高的了,凭什么叫他哥?”柴禾男不甘心地说。
“他师父是我师叔,你说,他是什么辈分?”驼爷淡淡地说,“他师父老韩年纪轻轻就出道,出来混可是比我还要早上两年,又跟的是当年上海滩最出名的大师爸,连我师爸都佩服。”
钱渝也觉得好奇,这位驼爷可是南平辈份最高的老骗子了,一直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居然对那位六哥和他师父也如此看重。
“驼爷,什么是大师爸?”旁人好奇地问。
“这都不知道,师爸不就是师父嘛,入室弟子懂不懂,师父对徒弟像儿子一样好,弟子当然尊称师爸了。”
“放你的狗屁吧,哪有对徒弟像儿子一样的师傅,徒弟还不就是免费的劳力,杀猪的,洗头的,就连桑拿房里的师父都一样,哈哈。”
众人嬉笑一番。驼爷却不笑反倒有几分低落,注视着窗外,叹了口气。透过黑黝黝的窗口看不见江水的流淌,却能隐约听到水声。
钱渝全都看在眼里,心想:也许是驼爷没有弟子,一身绝学无人传授,有些遗憾吧。本地这些目光短浅的小骗子们,不过做做丢钱包、调包、装神弄鬼之类过时的小把戏,很多人三五年都弄不到十万块,还得提心吊胆被警察抓或被人抓住了痛打,根本就比不上自己。他才用一下午时间就弄到了一辆价值六位数的车,这可比那个什么六哥高明多了。他一个外地人来福建混饭吃,仗着胆大心细,到如今也算个不小的人物,也曾几次恳求驼爷收他为徒,可驼爷总是婉拒,偏偏那个六哥就这么了得,钱渝越想越不痛快。
“那种骗试镜费化妆费的招数,如今拿到大学里去已经不会有人上当了,根本早就被人用滥了,这个六哥也不过是个小骗子罢了。”看出钱渝心里不痛快,他女人忙道。
“小骗子?你是才入行的吧,居然说六哥是小骗子。”光头男人的表情更夸张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圈人,“你们知道么,他读大学的时候,每个学期的零花钱都上六位数,全都是自己赚来的。”
“快说说,他是怎么赚的?”旁边有好事者赶紧追着问。
“据说他赚钱甚至连面都不用露,只是在网上打包出售肉鸡。”秃头男人神秘兮兮地接着讲故事。
“肉鸡?在网上卖鸡肉?”
“不懂了吧。学着点,现在要想赚钱多还得玩高科技。六哥卖的肉鸡不是吃的那种,是中了木马或者留了后门,可以被远程操控的电脑。中招的电脑里所有虚拟财产和个人隐私资料全都可以拿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就不用我解释了吧。远程控制对方的摄像头、Q币、网络游戏账号和装备、网上银行的账号和密码,还有私人照片和私人信件,甚至商业秘密,全都可以变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