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柏林的目光，莫语和周铮都看了过去，紧接着两人的目光都瞬间凝结住了。
只有陆城还有些莫名，但莫名里又带着猜到什么的后怕。过了一会，他算是确定他们的目光聚集在哪儿了，顿时心下一凛，“夏至怎么了？”
他们的目光，分明是看向他身后背着的人。
夏至出怎么了？该不会是变异……
陆城脸上难得露出了焦急，他连忙踹了周铮一脚，“喂！夏至怎么了！”
周铮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而这时候，因为那一脚，身体的晃动陆城自己也感觉到了背后的不同。
有什么东西在他左边晃着，时不时还会碰着他的手。
是……夏至的手？
可刚刚那条海鳗分明咬掉……了。
陆城还想反驳自己，毕竟没有亲眼看见，或者是得到什么证实。可当他怀着同样狐疑地眼神再去看看周铮那副见了鬼的申请时，他明白自己没有想错。
那的确是夏至的手。
原本被海鳗咬掉的左手。
一群人就这么愣着，谁也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而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莫语，他之前在飞机上就已经看过类似的一幕了，所以刚刚才会提出把夏至带回去的建议。虽说他也没想过会强大到连整只手都能恢复，但相较其他三个从没有经历过的人，他的理智回归的最快。
而他下意识地扫视一圈周围之后，立马发现了不对劲。
之前那群海鳗原本还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然而现在那个距离，却在无声之中缩短了。
莫语算了算，原本大概保持在三米之外，现在这个界限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它们在靠近。
他低声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快点走，它们靠近了！”
这句话像是桶冰水把几个人都浇清醒了，最开始海鳗群刻意避开夏至，巨型海鳗也没有直接攻击他，而他受伤之后它们避开的就更加刻意了。现在伤好了，似乎又稍微大胆了点。
不过这儿还有个疑问，既然这些海鳗似乎从头到尾都忌惮着夏至，最初为什么又会有一条将尾巴伸下来抓住他呢？
陆城没多想，立刻跟着周铮急匆匆地一齐朝外跑。
那个问题谁也没想通，不过他们都知道，等夏至醒来了之后，一切事情都会真相大白。
陆城一路跟着周铮朝外跑，脑子里却始终乱哄哄的。
无论如何，具备这样的“能力”，都不是正常人所该有的。那到底出了什么事，会让夏至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陆城又想起问夏至可不可以回实验室的时候，夏至果断拒绝的模样。
他到底，在里面经受了什么样的变故？
跑出洞口之后，他们很庆幸地发现那群海鳗似乎还没有回来，于是便顺着来时的道路一路跑回了基地。
这期间他们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除了海鳗以外的其他东西，似乎对夏至都没有任何畏惧感，它们丝毫没有犹豫地就冲上来攻击他们。
中途柏林把之前夏至说想要的老人也用窗帘捆着带上了车，放在了后备箱里。
他们就这么一路回到了基地，然后谁也没说话，一致等着夏至醒来。
夏至醒过来是到达基地一个小时之后，最先察觉到的是陆城---他几乎寸步不离。
“醒了？”眼见他睁开眼珠子无神地望着，陆城担心地凑了上去。
看着陆城，夏至的眼底才恢复一些神采。其他三个人也飞快聚了过来，都担心地看着他。
夏至张张嘴，试探性地动了动左手。
周铮立刻回答道，“已经恢复了。”
这话语里的情绪不明，却清楚地传达了两个信息。一个是夏至的手已经恢复了，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已经知道了夏至所拥有的这种能力。
夏至欠他们一个解释，之前在进甬道之前就说过的。
果然，闻言夏至愣了愣，半晌之后竟然叹了口气，声音黯哑道，“真的恢复了啊。”
话音刚落，陆城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话听上去好像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一样。
柏林冲夏至递了瓶水，等夏至喝完之后，平静地看了眼围在自己一周的人，淡淡地开口道。
“我之前说，中央没有拿到活体是假的，其实拿到过。”夏至闭了闭眼，分明只是一两个月前的事情，现在看来却好像特别遥远，“和你们同一批次下去的，叫野狼队，还有人记得么？”
“野狼队”这个名字让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注了，尤其是那三个最初就在兀鹰队里的人。
周铮脸色不是很好看道，“你说，野狼队？”
夏至点了点头，“他们全队在特级区牺牲了，这应该是你们听说的版本，但其实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周铮下意识问道，语气里带了点急促。
“他们中间有一个队员，大概就是类似我这样的技术兵，在全队大灭亡的时候逃过了一劫。然后根据野狼队队长自己的遗愿，他将队长已经变异后的活体送往了中央实验室。进行了第一次活体解剖，所以中央其实是接触过活体的。”
周铮的脸色变了又变，溜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压了下去。
夏至并没有察觉到这点，倒是陆城朝周铮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次的活体解剖是我组织的，下刀进行试验的也是我，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忽然‘复活’。”夏至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根据研究，变异种就算生命死亡，体内细胞还会存活一段时间的，动作是不可能的，但那时候我并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重新活了过来，虽然只有一瞬间。”
虽然只有一瞬间。
夏至突然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但是他传染给你了？”莫语忍不住接话道。
关于夏至的异常，他接触的最早，心里存的疑惑也是最大，而这一瞬间得到解开的时候，却感觉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恍然大悟，相反有点闷闷的感觉。
夏至点点头，“但是因为我所处实验室，所以得到了非常有效的抢救，之后也不明白为什么，总之我就变成这样的体质了，继承了变异种极其迅速的愈合能力。”
特级区的愈合能力，不用夏至说，其他人也领悟过了。
“那些东西为什么对你避而远之？”柏林问道，“而且就算对你避而远之，之前为什么又有一只主动靠近你？”
夏至摇摇头，“我以为它们不接触我是因为在我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可避而远之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
“那之后呢？”陆城看着夏至的眼睛，他直觉夏至还有什么东西没说出来，他没心思想别的问题。
夏至眨眨眼睛，笑了笑，“之后在实验室养伤，然后我就被派来了。”
其他人大概不清楚，可陆城却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明白夏至这个笑容的意思。他清楚那之后还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夏至没有说出来。
他深深的看了夏至一眼，却没说话。
“那也算是多了层保障了。”过了一会，柏林说着，起身拍了拍夏至的肩膀，走到一边去了。
周铮还一脸凝重地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晚上过的极其平静，四个人轮流起来守夜，夏至得到了充分的修养。
而这其中的“平静”却带着点说不出来的闷意。
夏至醒的时候，是第二天凌晨四点多，他一睁眼就看见了坐在仓库唯一一扇窗旁吸烟的陆城。那扇窗在他们进来之后，就被陆城用钉板钉上了，但刻意留了条小缝，还是能看见外面的。
夏至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陆城身边，冲他一伸手，道，“给我一根。”
陆城看了他一眼，轻轻拍掉了他的手道，“去。”
夏至认真地板起张脸，“我会抽。”
“你会抽？”陆城看着夏至忽然笑了笑，问道，“谁教你的？”
夏至看他真不打算给自己的模样，悻悻地收回了手，丧气道，“自己学的呗，又不是什么都得人教。”
“是，你多聪明。”陆城把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了夏至身上，“身体好了？”
夏至拽了拽衣服，点点头道，“好了，我觉得这能力特牛逼。”
看出来了。
陆城心想，却没说出声来。他狠狠地吸了口烟，在空中下意识地吐了个烟圈，这是很多年养成的习惯了。以前夏至总爱去戳着那个烟圈玩，而白舰则总会皱着眉头告诉他抽烟对身体不好。
“脑袋都别再裤腰带上了，还管三五十年后好不好呢。”
陆城会笑他。
他知道白舰是为自己好，白舰的心思他也清楚。可他一直没法接受，很多方面的原因，所以他拒绝过，一脸决绝的模样。可白舰只是眼圈一红，咬紧牙关说打死也会坚持下去。
陆城当时挺不以为然，他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相反，陆城一直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存活于这个世界上。他想等吧，等时间久了，白舰大概就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到了白舰死。
那一天的景象还深深地硬在他的脑海里，挥散不去。
想到那一幕，陆城总是会频频地犯头疼。这不，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揉揉脑穴，而就在这时，却忽然感觉嘴上一空。
回神来那根烟就被夏至拿去了，利落地搁嘴巴里一放。
陆城一愣，然后下意识地想笑他还真抽的有模有样，而在看见夏至脑袋上松软头发里的那个小旋儿的时候，却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以前很喜欢夏至的头发，软软的，摸上去很舒服。
他记得第一次看见夏至是在实验室里，干净的白大褂，清爽里带着点稚嫩的脸蛋。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那时候他总祈祷着什么时候能有点新发现，什么都成。因为但凡有一点点突破，夏至那一天都会乐得像个小孩。
陆城喜欢看他笑。
亮亮的眼睛笑起来弯得像轮小月亮。
可那时候的夏至，和现在比起来实在是差太多了。陆城在心里咬了七八分和夏至描绘里的空白有关，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问的时候，夏至却忽然开声了。
“陆城，咱们去西北吧，就你们那个战友的故乡。”
黑暗里，不知道是不是陆城的错觉，夏至的声音听上去满是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