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闻言阴云转晴,唤道
万叠山脉剑宗驻地,一横一竖胜负已分。
捏着火辣辣的鼻腔,佴翮抱怨
“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看了眼躺在床上含税的迟解,佴翮丢掉手中的花生壳颇有些无奈。
“你瞧瞧你,两条腿都找不着了,这黄泉路还怎么走。还得是老夫来背你。你性子别急,再多等一会儿...”
“就算你没了爹也不能那我当你爹使唤不是?”
“我有点事情要说,晚点过去找你。”
咳出几大口血,瘦黑老人的笑意依旧没有收敛。
白净男子只抛出了这么一句。
必须要护住这两人。
高灏站在不远处打理着被剑气撕烂的衣袍。
“没租,自己过去。”
雨滴敲击在石板路上瓣瓣碎裂。马蹄踩踏声,车轮滚动声,闯入这篇夜幕融入其中细细叩击着长街的每一寸。
拨开血雾来到一处轻轻坐下,高灏的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妇人说完扭过头不再去瞧佴翮一眼。
视线远眺太平村方向,高灏瞳仁中闪过一抹异色。
头戴斗笠的灰袍汉子坐在车驾上,一脚踩着车辕,另一脚脚趾夹着草鞋,随着颠簸在空中摇晃。
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虎目含泪望向高处那个身影,佴翮露出了惊慌之色。
白净男子离去,佴翮笑着评道。
“没你想的事。”
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散发着霉味和汗水的酸臭味。
“记得你上山的时候还这么小。”
几封书信在夜幕中寄出,也算是为两派剑宗遗孤尽些绵薄之力。
佴翮白了一眼床上卧着的迟解。
佴翮有些疑惑于这郎中的身份。
尸骸遍地。十步,百步,千步皆是同样的景象。
“小二,过来替我看着。”
两宗为这次较量不遗余力,门里只留下老弱伤残和一群不大的孩子。
高灏伸手在空中比划着
举目望向蠢蠢欲动的西方,忽的想起丁世白偷袭的一剑,高灏闭眼沉思。
还有一人就是作为唯一幸存者的迟解。佴翮在他身上发现了高灏的腰牌。
佴翮又灌了一口酒,放下了车帘。
“还是老夫背你上的山。老夫让你骑在脖子上,上上下下带着你跑。你小子乐的直流口水。哈哈哈咳咳...”
妇人双眸蒙上水雾,泫然欲泣。
白净男子怔了怔恍然。
“整天就知道和师父拌嘴。臭小子,现在怎么一句都不说了。”
轻车熟路的将迟解按到角落一处凳子上,佴翮转身走去柜台。
高灏手捏剑指,遥指东方大喝
抬手一点青芒从指尖分离射向远处,痛苦挣扎着的迟解身上的那块腰牌青光大放流入迟解体内。
一个是南剑宗高灏的外孙宁凡。这人才智兼备一直被高灏当做接班人来培养。若他知道些什么,被灭口的可能性不小。
哭了三天,傻坐了两天,五天了就是不见说话。到现在佴翮脸这孩子的名字都没能问出来。
元老会和上十宗多少会出手援助,但必然也会是杯水车薪。而且背后各自打着什么算盘也很难说。
照着目前的情况,两宗一样都很难再延续下去。
穿过嘈杂喧嚣的灯火,马车缓缓停下。
“有好些年了,年年都有传闻。也有说这山匪是驻军假扮的。”
“这才多大的孩子...”
“如果您指的是闹山匪的事情,那大可安心。”
他侧身瞥了一眼在角落缩成一团的迟解叹了口气。
迟解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他。
高灏嗤笑一声。
“虽然你连老夫一分剑意都没办法完整继承下来,但我高灏的传人未必就要走老夫的剑道。”
一剑之威血雾暂退。
将信将疑,年轻人摇头失笑。
白净男子笑了笑,来到桌子旁写下了方子就准备告辞。
忽的想到那个壮烈的汉子,佴翮这样的修士也在心底升起了敬佩之意。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酒水呛进了肺管子里。佴翮被呛了个半死,剧烈的咳嗽了好一会儿。
赶车鞭被随意丢在一旁,只有仰头饮酒的时候才偶尔露出毛茸茸的半张脸来。
打理的动作一顿,高灏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起来。大口大口殷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洒落在地面上。那本该是腹腔的位置空无一物。
“家父有旧”
“谢谢。”
“时间不多了吗?”
这其中他最为担忧的是两个人。
佴翮叹了口气,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说道
最怕的还是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会不会再度将爪子伸向他们。
当高灏手指虚握巨剑高举,青芒璀璨无双。万籁俱寂,剑锋所及云开风藏天地倒悬。
高灏目光如炬,站起身来。巨剑再次悬浮于顶。
马车略高,佴翮一把将迟解抱下车来撵进客栈。
人多眼杂佴翮也不愿在这里多做解释。
“妙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老狗,可敢接我一剑!”
“好心计,好算计,真是妙到毫巅。”
“那事情不是很严重?朝廷不管吗?”
“下车,今晚就住这里了。”
就是迟解这种不解风情的毛头孩子也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还有客房吗?”
现在各个门派中的丹药也都是为修士炼制。需要以气府引导开化,对非修行者来说只会是刚猛异常的毒药。若是冲毁了气府,那就是神仙难救的下场。
“你那间我租出去了。倒是我那间空着,你要不要来?”
他是这场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想到这里一股揪心的痛楚就爬上心头。
佴翮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
“药铺应该还开着。还要给这臭小子跑腿,真是个劳碌命。”
“你是怎么得知的如此详细的。”
“路上只有我剑宗弟子实在冷清,还是热闹些的好。”
“别闹了。”
不知道是不是雨天的缘故还是平常就是如此,客栈里面人满为患十分热闹。
捏了捏男子冰冷的脸颊,他沙哑的催促着
佴翮更加好奇了。
暴雨倾泻如注敲击在马车顶棚上,声如闷鼓在狭小的车厢内急促的喧嚣不止。
柜台后站着一位年约三十的妇人。她未做过多妆点,细嫩柔和的轮廓上一点朱红口脂明艳动人。
“您出手阔绰,想来打听这点事情不难办到。我这方子也值不得这么些诊金。与其让您听那些个以讹传讹的流言,不如由我来送这个顺水人情。且不说这也算不得秘辛,上下一起揣着明白装着糊涂罢了。”
“您知道我大洵国军卒是一年两饷,春秋各一饷。秋饷倒还好,这问题出在春饷上。树城这里不比边关,多少年没有战事。驻军中很多都是当年国舅爷的旧部,这么多年也没有调防的意思。这军饷嘛,当然是哪边着急先给哪边,国舅爷病退之后这边的饷银每年都要拖上一拖。也是在这之后才有了闹山匪的传闻。”
腥红雾气之中寂静的可怕。
“一点风寒,吃开两副药调养两天就好了。只是这身子有些虚弱...”
“这些年每到开春就会有传言流传,单页不见哪家哪户遭受掳劫。估计上面也没人想过来触这霉头。国舅爷虽然身不在庙堂之上,但对于整个大洵国来说依旧是那个定海神针般的存在。所以这山匪的戏码演的再烂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伸手抚摸像自家弟子的额头,目视着深邃的远方柔声道
“说句话吧,师父心里闷得慌。”
昏黄的灯火下,白净男子侧坐床榻号着脉。片刻后男子起身对这坐在桌边嚼花生的佴翮说
妇人眼中秋波流转,伸出柔夷却被佴翮小心避开。
佴翮拿起一壶酒来到迟解身旁坐下,变出个杯子给自己倒满一盅酒仰头饮下。
“你小子说话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
还没等佴翮继续询问,白净男子解释道
佴翮赶到此处之时,眼前的一切已经不足以为惨烈二字来形容。
佴翮掀开车帘冲着里面说
自丹修一途没落,那些含蕴草木之灵滋身养体的丹方和炼制手法也早已失传。
丁世白仰面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山峦阻隔不在,唯余两面如镜般光滑的峭壁。
“什么时候你佴翮也成了那些提上裤子不认人的男人。这一年来也不见个人影,已出现就带这么大个儿子。我差哪儿了?”
“可惜师父不能教你怎么追我那依儿丫头。不然非得气死谭行之那不要脸的东西。”
闭眼仰天伫立良久,佴翮双膝跪地一拳狠狠锤在了地上。
倒也不是佴翮舍不得一颗弹药。
“是叫迟解对吧?小家伙你算是撞了大运了。老夫不管你今后入哪个门拜哪个师父,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南剑宗高灏的传人。”
白净男子一番话,让佴翮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
世间无数修士在这一刻眼望西之尽头,感受这一剑之威。
“他自己不吃,我有什么办法。”
“这莫非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
巨剑劈落,剑锋未至重山已开。沉重的剑气将前方一切一分为二。
“树城那边最近是不是很乱啊?”佴翮随口一问。
声音中孤独与萧索在雾气中回荡。
说完便喜滋滋的冲上楼,沐浴更衣去了。
高灏深觉惋惜的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