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慕凌川险些冲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
“你居然躲在了这里。”
她大步上前，一脚踢散了灰烬，骂骂咧咧：“我在院子里喊了你半天，你耳朵聋了没听见？夫人要见你，你现在就过去。”
刘婆子不防姜黎会反击，被推了个正着，本就没能稳住的身形立时往后倒去。
姜黎看着四散的灰烬，倏然红了眼睛，看向刘婆子的眼中充斥恨意。
又再缓了片刻，她方觉得好受一些，便在一个售卖莲灯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忽的一阵轻风吹来，吹动纸灰轻轻漩起。
见他要走，裴钰忙举着笔：“裴将军不写下往生之人的八字吗？”
先前的不愿，顿时消散不见。
就好似她也要化作纸灰，翩飞之后消失不见。
是巧杏。
“姜姑娘。”
后面是坚硬的青石地板，若摔实了，她定小命不保！
姜黎认出了他，“裴书生。”
那点纸灰立时飞了过来，如翩跹的蝴蝶，绕着她的指尖转了两圈。
好似她慢了些许，就会有人出现拦住她的去路，不许她去祭奠孩子。
纸灰不会回答，只绕着她的指尖旋转。
姜黎回过神来，来不及整理情绪，只胡乱的找了个借口：“是我不会写字。”
思及此，姜黎的心口又是一痛。
慕凌川不意外裴钰认得自己。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半点话来，拢着斗篷，脚步匆匆的往外去。
这个摊子不大，售卖的莲灯也不算多，但无一不精巧。
姜黎仔细挑选了一个，付了二十文，正要离去，却被摊主叫住。
姜黎惊呼起身追赶，可那纸灰落入夜色之中，再不见踪影。
见着姜黎，玫娘就将敏姐儿交给了新来的奶娘，从巧杏的手中接过了姜黎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脸上满是内疚之色：“是我不曾管教好刘婆子，叫她轻慢了你。我知道你下午来寻我的事情了，可是为了那个孩子？”
这一缓，她胸口便是一阵刺痛。
裴钰看着姜黎的背影，眼底满是懊恼之色，“我、我可以……”帮着写的。
姜黎怔了怔。
“去将刘婆子的尸身处理了。”
“明明是她欺负了我！”姜黎还不曾回答，刘婆子就叫了起来，“我这胳膊都断了！”
姜黎忽然捂住嘴，泪如雨下，“是你吗，孩子？”
想起方才在她指尖盘旋的纸灰，因着出不了门本已经打算放弃河灯的她，终是没忍住开了口：“是。我想去永安渠，我想为祂点一盏往生的莲灯。”
姜黎看了过去，只见青衣书生从夜色里现出身来，清隽的脸上有些许羞赧的红意。
又有人找了过来。
裴钰只得打起精神。
“孩子！”
他看着她在夜里色飞跑，看她奔跑间飞荡起来的斗篷，心头莫名一空。
藏身在暗处的乌韭正要跟上，便闻到了浓郁刺鼻的血腥味，转身就见主子满身是血的走来，心头一惊，飞快的低下头去。
姜黎止不住的颤抖，她摊开了掌心，那纸灰便轻轻落下。
刘婆子找了过来，一脸的难看，尤其是在看见石灰圈中的灰烬，脸色更是难看。
……
刘婆子惊恐的大叫，手脚在空中不住的划拉。
她是真的痛啊。
“不怪裴公子。”
可是不等她握紧掌心，纸灰又飞起，飞远。
乌韭的头埋得更低：“是。”
她躲开了刘婆子的手，瞥见地上散落无处的灰烬，悲恨从中来，双手在刘婆子的身上重重一推。
慕凌川的声音冷的没有半点温度。
慕凌川随手将染了血的外袍除去，从掏出一块帕子擦掉了溅在脸上的血迹，缀上了已经跑出陆宅的姜黎。
夫人说得对，今天这样特别的日子，还是敬畏一些的好。
思及此，巧杏十分关切的问道姜黎：“可是刘婆子又欺了你？姜姑娘别怕，我们这就告诉夫人去，让夫人狠狠惩戒了她！”
意识到自己居然怕了姜黎，她恼羞成怒，再次冲上前来，朝着姜黎的耳朵抓去：“你这耳朵没用，我就帮你摘了！”
“啊啊——”
可随后意识到自己方才动了杀心，心头狠狠一跳，害怕了起来。
越跑越快。
刘婆子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了两步。
说到此处，玫娘顿了顿，似是将汹涌而上的情绪压了下去，才重新开口：“就当我这个做姨娘的，最后为她做的一点事情。”
姜黎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光，眼底的光也好似跟着熄灭。
她起身拿来一件素白的披风，为姜黎系上，轻声哽咽着：“去吧。不用担心将军那边，若将军问起，我会一并担下。”
话音未落，姜黎便已匆匆离去。
姜黎抿了抿唇，到底跟着巧杏去了正房。
见她安然无恙，姜黎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恨意。
玫娘也跟着红了眼睛。
后角门外，骤然死寂。
角门外只剩下了地上惨叫不停的刘婆子。
慕凌川脚下一滞。
“孩子？”
她何来孩子的八字？
刘婆子嗷嗷叫着，忽的身前多出一道阴影，将她笼罩。
姜黎无措的寻找，只是徒劳。
他没有半点搭理裴钰的意思，只将方才姜黎碰过的所有莲灯一并买下。
她看了刘婆子一眼，倏而上前握住姜黎的手，还不曾开口，就被姜黎手上的冰凉惊得心里一跳。
是个年轻的男子，声音也有些熟悉。
“是该去的。”
姜黎直到远远瞧见永安渠上的如群星璀璨的灯火，才缓了脚步。
姜黎立时看向了玫娘，眼睛微红。
看清来人，裴钰眼睛一亮，难掩惊喜：“慕将军！”
姜黎喉中发紧。
忽的，摊前又来了一个客人。
她的胳膊一定是断了的！
也算是刘婆子命不该绝，竟真的让她在半空中扭转了身体，以肩头触地的方式摔在了地上。
姜黎怔了怔，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
瞧见场中的情形，巧杏面上的愕然一闪而过。
起初还是走着，到了后来几乎是在跑。
刘婆子惨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啊——！”
“姜黎妹妹。”
裴钰面颊更红，他有些慌乱的偏过头去，又想起什么，从桌下拿出一支沾了墨的毛笔，轻声道：“姜姑娘还未写下往生之人的八字，还有祈愿。”
裴钰注意到姜黎陡然白了的脸色，不明就里，但知道定是自己说错了话，心下慌了慌：“姜姑娘，抱歉，是我嘴笨……”
姜黎自是不会让刘婆子碰到自己。
巧杏冲她白了一眼，径直拉着姜黎离开：“别听这老虔婆的，我带姑娘去见夫人。”